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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一百八十三章

陈姗姗没有发现唐陌和傅闻夺的小动作,她思索片刻,道:“能记得昏迷时发生的事,却对夏娃的奖励没有一点记忆。黑塔竟然能做到这点……”声音停住,小姑娘抬起头:“唐陌哥哥,和昏迷前相比你觉得有什么变化?”

“实力好像更强了。”顿了顿,唐陌补充道:“综合实力。”

关于这一点,唐陌没有隐瞒自己的队友。

醒来后,他隐约意识到自己可能变得更强了。这种实力的增强不是说他突然得到了什么道具,也不是得到几个异能,而是:“我的视力更好了。从窗户往外看,傅闻夺,你能看到哪儿?”

傅闻夺走到窗边:“五公里外那个白色的广告牌上,是华为最新款的手机。”

唐陌:“你能看清右下角代言人的名字吗?”

傅闻夺眯起双眼,他定定地看了片刻:“有些模糊。不过广告牌上的明星我有点印象,在知道他名字的基础上再看那几个字,我能分辨出来是什么。”言下之意,如果不知道那几个字是什么,傅闻夺也不敢说自己能看清。

唐陌看向他:“我能看清。没有那么清楚,但是看出是哪几个字。”

傅闻夺:“……圣诞树枝?”

陈姗姗也道:“升级版的圣诞树枝?”

唐陌笑着摇头:“可能是,但我感觉没那么简单。现在我能察觉到的是五感得到提升,反应能力、速度也有所提高。至于其他方面的实力……”声音顿住,唐陌微微侧首看向站在自己身旁的男人。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,傅闻夺勾起唇角,唐陌也笑了起来。

傅小弟在一旁一脸懵逼:“诶,其他方面的实力怎么了?唐哥你怎么不说了?”

陈姗姗笑道:“这栋楼后面有一个路边篮球场,要不去那里实战一下?”

求之不得!

四人很快来到篮球场,唐陌将小阳伞放到一边,傅闻夺也没用武器。两人站在篮球场的两侧,默契地对视一眼,下一秒,只听两道嗖嗖的破风声,两道黑色人影以肉眼难以气急的速度猛地撞击在一起,震动波及大地,篮球场的篮筐发出一道剧烈的嗡声。

这样级别的战斗远不是身体素质无法提高的陈姗姗能看清的,但小姑娘没有放弃。她睁大眼睛,仔细盯着场中。只见短暂的碰撞后,唐陌和傅闻夺互换位置,唐陌单手撑地,向后倒滑了三米才稳住身形。他抬起头,看到傅闻夺惊讶的神色。

唐陌的速度和力量确实得到了明显的提升!

傅闻夺沉稳的脸上露出一丝难得的期待,他很期待接下来的格斗。

男人低沉的声音响起:“再来?”

“好!”

下一刻,唐陌再次冲了上去。他看似是一拳砸向傅闻夺的心口,在两人接触的一瞬间,他竟一腿扫向傅闻夺的下盘。傅闻夺双手隔开他这一击,左手如迅雷,眨眼间擒住唐陌的手臂。唐陌快速挣开,一计左勾拳迎上。

赤手空拳的肉搏在这种极限的速度和力量下,具有一种纯粹野性的暴力美学。

砰砰砰的撞击声连绵不断,因为双方都用了十成十的力量,两人身上都不免挂了点彩。突然,傅闻夺身形鬼魅,忽然从后方以手肘制住唐陌的脖子,另一只手按住他的颈部。那一瞬间唐陌几乎察觉到了死亡的气息,他清晰地意识到只要傅闻夺一用力,他的脖子就会被对方扭断。

战斗至此结束,傅闻夺松开唐陌,唐陌轻轻地咳嗽两声,扭了扭脖子。

“刚才那是什么格斗技巧?”

傅闻夺清了清嗓子:“裸绞。”

唐陌没听过这种格斗技巧,只当这种技巧比较难学,所以傅闻夺之前就没教他。他并不知道,裸绞在柔术技巧中都属于杀伤性极大的一招。正常人被扼住咽喉后立即会呼吸困难,容易昏迷,正规比赛中被这一招直接扼昏迷的选手也大有人在。

傅闻夺也没想到这次和唐陌比试居然逼得他用上这种杀人的招式,他想了想决定以后也不把这招告诉唐陌,免得被唐陌记住。

唐陌还是发现自己的近身实力比傅闻夺差了一筹。他确实比以前更强了,但是真是要打起来还是不及傅闻夺。

四人回到房子里,唐陌做出总结:“目前看来,夏娃的奖励更偏向于身体素质方面的提升,也可以说是升级版的圣诞树枝。”

傅闻声想到:“夏娃的奖励是一颗红色苹果,诶,这有点像平安果。”

这么一说,还真能和圣诞树枝扯上点关系。

陈姗姗潜意识觉得这个奖励不会这么简单。全世界得到这个奖励的玩家最多不超过二十个,如果仅仅是为了奖励高级玩家、提升他们的身体素质,黑塔不至于特意设定一个长达七天的夏娃的游戏。

然而目前他们信息量有限,只能猜测这么多。

唐陌昏迷了七天,很多事并不清楚。陈姗姗向他解释现在北京城的局势:“徐筠生死了后,回归者收敛很多。这七天来,北京城确实有很多玩家被杀死,或者在游戏里被人淘汰,但是意外身亡的大多是实力较弱的正式玩家,而且人不多。”

这点很好理解,唐陌道:“徐筠生可以说是北京最强大的回归者。她的死对那些回归者是个警钟。地球幸存者并没有他们想象中的弱,所以他们不敢再那么明目张胆地杀人。”

但是还是有不少玩家死了。

回归者回到地球后,还是被时间排行榜束缚,他们依旧不是正式玩家。

想要真正获得自由,将那个悬浮在自己脖子旁的金色数字除去,他们就必须淘汰地球玩家。杀人是最简单的方式,如果不是唐陌几人以干脆利落的方式杀了徐筠生,威慑了回归者阵营,现在北京城的局势会更加严峻。

如今两方倒是有了一种微妙的平衡。

回归者必须淘汰地球玩家,这是黑塔给予他们的生存方式。但他们也不会随意杀人,这种对立是两方都能接受的程度,甚至可以说,回归者还处于劣势。因为他们并没有什么组织,大多是独行侠,而且时刻遭受时间排行榜的威胁。

唐陌双手抱臂,手指在手臂上轻轻敲击着。他拧眉沉思许久,忽然抬头:“宁峥呢?”

没错,宁峥呢?

徐筠生一死,宁峥就是北京最强大的回归者。

回归地球已经成了事实,聪明的回归者不会再单打独斗。见识了天选组织和傅闻夺等玩家的强悍,他们会变得团结一些。或许不会太过团结,但宁峥完全可以凭借自己的影响力,趁机创建一个强大的回归者组织,由此和地球幸存者抗衡。这一点恐怕也是很多回归者想看到的。

但是……

陈姗姗:“没有宁峥的消息。”

唐陌有些惊讶,他下意识地看向傅闻夺,想从对方那儿得到肯定的答案:“完全没有消息?”

傅闻夺:“没有。”

唐陌脸色变了变。

完全没有一点消息……只要和人接触,就肯定有蛛丝马迹留下。难道宁峥没有抓紧时间淘汰地球玩家,摆脱自己回归者的身份?

与此同时,北京西六环,一处废弃的服装工厂。

天色渐暗,一道微弱的白光在厂房深处一闪而过,很快,一道白色身影出现在厂房里。宁峥穿着一件白色外套,那外套上沾了点血迹。回到地球,他先是握紧武器、警惕地观察四周,确定没有异样后,他神色冷漠地走出厂房。

就在他刚刚走出这家工厂的大门时,宁峥刷的转身,朝厂房一侧扔出小刀。

工厂大门的旁边,一个高瘦的娃娃脸青年侧首避开这一刀,他夸张地喊道:“哇,刚见面就动刀子,这么凶的吗。”嘴角慢慢地咧开,娃娃脸青年眨了眨眼睛,双手插在口袋里,他看了眼宁峥的脖子,笑道:“嘻嘻,刚从副本里出来?数字没了哦,淘汰够人数了?”

能够隐藏气息不被自己发现,宁峥知道,这个看上去很像神经病的娃娃脸青年绝对不可小觑。他将手插进口袋里,握住了藏在口袋里的道具。

宁峥冷冷道:“你是谁?”

“你不知道我的名字?”娃娃脸青年嘴巴微张,脸上出现惊讶的神情:“一周前,东三环高架,你和唐陌、傅闻夺都联手了……他们居然没告诉过你我的名字?”

宁峥没回答,但是他一副“你很重要吗为什么要说你的名字”的表情。

白若遥:“……”他啧啧了两声,嘴里嘀咕了一句“就不怕一周前我也去捣乱么”,很快他又嬉皮笑脸地抬起头看着宁峥,道:“那现在知道我的名字也不晚。白若遥,唐唐的好朋友,也是最大的敌人,我很想杀了他哦,还有傅闻夺。”

宁峥双瞳一缩,但他依旧没有表情:“你想说什么?”

“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……你不想杀他们?”

宁峥握紧手指,转身就走。

白若遥没有追他,只是站在他的身后,嘻嘻笑着:“宁峥,时间排行榜第62名,居然这么怂,以后就叫你怂怂好不好?”

宁峥脚步一顿,还是没有回头。

白若遥的笑声如同生锈的铜铃,明明应当很好听,却生了锈,嘎吱嘎吱地钻进宁峥的心里,令他烦躁生气。但他忍住了。他不想和地球幸存者过多牵扯,他只想活下去,活到最后。

然而就在他快走到道路尽头时,白若遥的笑声戛然而止。他再开口,声音低哑而富有魔力,他笑着说道:“喂,听说你有个双胞胎妹妹?嘻嘻,她真的存在吗……”

宁峥猛地回头,错愕地看向远处的娃娃脸青年。

三天后。

虽然唐陌完全不记得自己昏迷时经历了什么,但是随着时间的流逝,部分失去的记忆渐渐回到他的脑中。他肯定地对傅闻夺说道:“要攻塔。”

傅闻夺冷静地问道:“这是黑塔给的信息?”

唐陌摇头:“我不记得了,但是我的潜意识告诉我,只有攻塔,才能得到更多的东西,知道真相。我们必须要以最快的速度,不断攻塔。而且你需要快点攻塔,摆脱偷渡客的身份。”

回归者需要淘汰地球幸存者,由此获得自由,成为被黑塔认可的玩家。然而偷渡客的情况并不比他们好多少。偷渡客参与任何黑塔游戏,都会被黑塔BOSS觊觎。傅闻夺这种强大的偷渡客还好说,许多实力并不强大的偷渡客在一开始就被黑塔BOSS偷吃下腹。

黑塔怪物真的会吃人,他们从来不开玩笑。

傅闻夺不动声色地笑了笑:“好。”

东三环高架上那一战,唐陌和傅闻夺是最后的赢家。但自那以后,他们和天选本就不稳固的合作关系直接崩裂,双方再没联系过。唐陌没打算将自己的夏娃的奖励里得到的信息告诉对方,他思索着什么时候去挑战黑塔五层,在此之前要做哪些准备。

漆黑的夜幕中,傅闻夺靠在窗边,回首看着屋内的青年。唐陌左手的撑着下巴,右手拿着一支笔,他在纸上画出一张北京的粗略地图,并且在其中圈出几个圆圈。

这些对方都是北京有可能触发副本、现实副本的地方。

五分钟后,唐陌抬起头:“姗姗和小声什么时候回来?”

傅闻夺:“只是一个普通副本,以他们两的实力,再过两天应该能出来。”

唐陌点点头。

唐陌和傅闻夺从没把陈姗姗、傅闻声看做自己的附属,两个小朋友也是强大的玩家。虽然两人武力不高,但陈姗姗的头脑和傅小弟的治疗异能,在黑塔游戏里有时候比武力更加重要。放在任何一个组织、小队里,他们都会是核心成员。

唐陌不会带陈姗姗参加每个游戏、保护她,同理,傅闻夺也不会一直把傅闻声拴在身后。

两个小朋友需要独立成长的机会。

唐陌心中已经有了几个地点,他打算等陈姗姗回来,两人商量一下,确定四人接下来进入哪个副本。

房间里一片寂静,只有微弱的风声拍打窗户,发生嗡嗡的震动声。

傅闻夺定定地看着唐陌,他手指敲击窗台,目光时不时地瞄向唐陌撑着下巴的手,似乎在思索些什么。就在他思考很久打算开口时,傅闻夺神色一变,唐陌也猛地抬头。傅闻夺已经从口袋里拿出小飞镖,嗖的一声射穿窗户,射向窗外。

玻璃破碎的声音在大楼里传得极响,门外的人躲开那只小飞镖后,非常不满地笑道:“喂喂,每次见面就这么打招呼,唐唐,傅少校,你们就是这么对朋友的?”语气很轻松,但是在躲开小飞镖时这人却悄悄地松了口气,确定这不是那只坑人的菲迪皮茨飞镖。

唐陌站起身,握紧腰间系着的小阳伞,冷冷地盯着那个不该出现在这里的娃娃脸青年。他声音冰冷地喊出对方的名字:“白若遥。”

白若遥笑了,意味深长地说道:“原来你还记得我呀,唐唐。”

唐陌察觉到他泛酸的语气,却没明白对方这是怎么了。不过神经病人欢乐多,白若遥的想法他没兴趣去猜。

大楼内,白若遥只有一人,唐陌和傅闻夺却有两人。

唐陌和傅闻夺都没动手的意思,两人十分淡定,站在屋内淡淡地看着门外的娃娃脸青年。白若遥不可能杀得了他们,但他既然敢来,就说明有离开的把握。所以唐陌、傅闻夺也没动手的打算。

“你想做什么?”

白若遥一脸真诚:“我想你了,唐唐。”发现傅闻夺表情沉了几分,白若遥以为他是在吃味,很大方地决定雨露均沾:“嘻嘻,也有点想(杀)你哦,傅少校。”

唐陌没理会这个神经病的调戏,他的手指在小阳伞的伞柄上摩挲着,警告的意味不言而喻。

白若遥耸耸肩:“难道我们不是朋友?”

唐陌扫了他一眼,就差直接拿小阳伞攻上去,告诉这个娃娃脸,谁是你的朋友!

白若遥也不生气,但是他往后退了半步,半张脸隐在黑暗里,笑着说:“昨天黑塔发布的集结副本感觉很有意思啊。唐唐,你去吗?”

唐陌和傅闻夺早就打算去,但唐陌冷冷反问:“和你有关?”

“嘻嘻,因为我会去。”

唐陌:“……”他突然有点不想去了。

傅闻夺低沉的声音响起:“你来这里就是为了说这个?”

白若遥没有回答,他模仿黑塔的声音,用平淡而无起伏的语气说道:“叮咚!集结副本限时开启。游戏地点:地底人王国的奇趣商业街,游戏奖励:未知,游戏BOSS:圣诞老人。6月6日早上6点6分,请玩家前往东城区天坛,参与游戏……”

声音戛然而止,白若遥嘴角的笑容越加灿烂。

“唐唐,傅少校。来吗?”顿了顿,他嘻嘻一笑,又道:“对了,应该说……”

“敢来吗?”

华夏广州,珠江旁,广州塔。

漆黑的夜空中,一轮圆月高悬于天空中,撒下淡淡清辉。

这是世界第二高塔广州塔,回转瘦长的设计让这座塔拥有一个窈窕纤细的腰身,也被戏称为广州小蛮腰。从塔底向上看去,尖细的塔身高不可见,几乎与月同齐。然而谁也不知道,此时此刻,就在这座塔的顶端,一个扎着马尾辫的高瘦身影站在天线桅杆的最顶头,微微抬首,看着那轮陌生而熟悉的月亮。

慕回雪伸出手,摸向那轮月亮。她的双眼里倒影着浅浅的月色,脖子上是一行金色六位数字。

冰冷的风将她的黑色皮衣吹得猎猎作响,她仿佛不觉得冷,也不觉得高,就这么站在塔顶静静地看着月色。过了许久,她用粤语低声呢喃了一句“一齐去睇月光呀”,慢慢收回了手。

又看了一会儿,似乎是看腻了这月亮,慕回雪很想躺下来晒一晒月光,却发现这尖细的塔顶根本没给自己一个可以躺身的地方。她郁闷地看了看四周,除了脚下的塔尖,确实不可能给她睡下,她要是真不嫌弃地躺下,说不定还能被塔尖戳个对穿。

现在又没法抓住设计者的领子,质问他怎么不设计出一个晒月光的平台,一点都不人性。无奈至极,慕回雪叹了口气,忽然整个人向后倒去。

这动作来得猝不及防,只见一个黑色的身影从广州塔顶猛地向下坠落。六百米的高度,十五秒的下坠时间,她闭上眼睛,静静地享受这一刻被月光笼罩的感受。在距离地面还剩五十米左右时,她从腰间拔出鞭子,手腕用力,韧性十足的鞭子几下击碎玻璃幕墙,射入屋内,缠上一根柱子。

慕回雪低喝一声,借力在空中荡了半圈,再稳稳落地。

她将鞭子系回腰间,抬步打算离开。不过才走了半步她就停下脚步,也不回头,对着身后的人开了口。才说了两个字她就想起一个月前,自己说粤语结果对方听不懂的情况。她再开口道:“不用跟着我了,我今天离开广州。”

萧瑟的夜风中,五个藏在建筑后的玩家齐齐一愣。其中有地球幸存者,有回归者。

慕回雪双手插在口袋里,迈步离开广州塔。她走了数百米,竟然发现还有人跟着。她挑挑眉:“真系当我唔杀人?”

五人齐齐停住脚步,不知道该不该动弹。

慕回雪抬起头又看了眼月空,她忽然笑了起来。那是一个发自肺腑的喜悦的笑容,仿佛背着沉重的行囊艰辛地在沙漠里走了三天三夜,终于看见了绿洲,快要得到解脱。不在乎生死,或许更在乎自由和解放。

她笑着说道:“我去北京找人杀我,你们不用再跟着我了。”

五人被她这话震得一时间没怔在原地,等反应过来,一抬头,人早已消失不见。

我去北京。

……找人杀我。

这话听起来完全是个笑话,可是这五人却觉得慕回雪没有一点开玩笑的意思。她是真的很诚恳地想找到一个人,请那个人结束自己的生命。甚至,还有点迫不及待的意味。